万万没能想到监察使会突然来到水江县,更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直击命门。
杨宏达这个知县尚且承受不住,更莫说是蔡壮和庞田了。
况且此时本就是罗织构陷,自然是漏洞百出,尤其是庞田简直是支支吾吾,前言不搭后语。
纵然不用多说,连外面观审的百姓们也能想到庞田多半说的恐怕都不是实话。
若是他所说的都是实情,那每一处地方必然都是固定的,怎么可能来来回回所说不同。
在于肃这位监察使连声质问之下,庞田一介书生终于还是没能抗住威亚。
“求大人恕罪,其实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和杨樟没有丝毫关系,是我罗织罪名攀咬杨樟,求大人饶命。”
庞田双手向前,脑袋狠狠磕在地上,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淌,看上去好不凄惨。
杨樟忍不住别过头去。
于肃却是见过了这样的人,心中生不出丝毫同情。
“你既同杨樟乃是同窗好友,更该知晓对方人品,却肆意攀咬诬陷,人品可见一斑,实在枉读圣贤书。”
庞田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应答。
见到庞田妥协,那蔡壮也扛不住了,跪着往前爬了两步:“大人,大人,都是庞田跟我说是杨樟给我代的笔,是他坑了我的银钱,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书卷是庞田自己写的啊!”
事实上蔡壮的确是刚知晓此事没多久。
当初他被家里逼着去考秀才,可也心知自己的本事不够,酒席间抱怨便听了自己一些酒肉朋友给出了主意,既然他家银钱不缺,便让他找书院里最厉害的学生帮他代笔,到时候考中了秀才也好让家中高兴。
为了确保这次考试万无一失,蔡壮便打上了杨樟的主意。
杨樟的才名全水江县人尽皆知,蔡壮与他不相熟,怕对方不肯答应,便经人介绍先找到了庞田,允诺给庞田五两银子,让他找杨樟帮他代笔,他会给杨樟二十两银子当做酬劳。
后来庞田说已经搞定了,蔡壮便信心满满地进了考场。
之后他真的如愿考得了秀才。
可蔡壮也是后来才知道,其实当初帮他代笔的人就是庞田自己。
那二十五两银子也是他自己全部留了下来。
于肃也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勾勾缠缠,转头看着庞田道:“如今我且再问你,你攀咬杨樟究竟所求为何?背后可有人指使?”
听到这个问题,杨樟和杨大林一家都将目光汇聚到了庞田身上。
其实他们早就想到了,背后指使的人九成的可能就是杨宏达的。
但问题在于,庞田现在究竟肯不肯把杨宏达给供出来。
被众人目光聚集的庞田眼神中似乎闪过一抹挣扎:
“没,没有人指使……是我不想让,让蔡壮知晓,才死咬着杨樟不放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请监察使大人责罚,无论如何我一人承担。”
于肃显然并不怎么相信这话。
这个庞田若是没有人指使,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那么咬定杨樟。
他背后绝对有人……
于肃微微瞥眼,目光所及之处瞧见了旁边弓着腰额头上渗着冷汗的杨宏达。
蔡壮不是个什么人物,若是这庞田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吐口,还真没办法治这个杨宏达的罪。
接下来,不管于肃怎么问,庞田就是不松口,翻来覆去的只说这件事情是自己一手办的,并没有任何人威胁他。
杨小桃离得远远的也看到了于肃皱着眉头的样子。
看来这还真是个难题。
可是杨宏达到底许给了庞田什么,能让他如此坚定地一个人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。
这舞弊本身已是严重的罪过,如今还加上了攀诬,弄不好可就是妥妥流放的罪过。
他竟也不想想家里人?
于肃感觉到旁边的杨宏达明显松了一口气,只得无奈叹息一声。
罢了。
既然如此,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,只能先把这个庞田给办了。
“杨樟受人诬告,当场释放。”
“蔡壮维持杨知县原判,剥夺功名暂时监禁。”
“庞田,”于肃略微顿了顿,“参与组织舞弊获取不当钱财,诬告攀咬清白之人更是罪加一等,今……”
“等等,大人!大人等等!”
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嘶喊。
杨小桃没往那边看,反倒是注意到了庞田的脸色,似乎瞬间变了一变。
这人,难道是同庞田有什么关系?
只见来人竟是一个形容憔悴的老妇,她在混乱中从衙役们的棍棒下闯入堂中,一把抱住庞田就哭了起来。
“你怎么这么傻啊……不能这样啊,为了娘这样,娘就算是死了也不能闭眼啊……”
庞田则像是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啪!
惊堂木声响。
于肃高声开口:“何人擅闯大堂?”
那老妇抱着儿子哭了好一阵子,听到这话才连忙跪下磕头。
原来此人便是庞田的母亲。
最让人震惊的是,在庞母说自己的身份的时候,庞田却突然磕了头,在众人惊讶,杨宏达脸色煞白的情况下陡然开口:
“监察使大人,是杨知县授命让我攀咬杨樟的,他以我老母亲的性命要挟,我实在是没有办法……”
原来庞母先前病重花费了不少银钱,后来是庞田从蔡壮那里得到了银钱才堪堪保住了庞母的命。
可是后来蔡壮这人酒后口无遮挡,竟然将自己作弊的事情传了出去,庞田也没能幸免。
可是庞田没想到之后杨宏达把自己抓进大牢,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,却是给出了让他在升堂审案的时候死命攀咬杨樟的命令。
庞田和杨樟曾是同窗好友,自然是不肯如此,可的没想到杨宏达竟然把庞田的母亲给抓了起来,以他母亲的性命相要挟。
庞田生性孝顺,为此不得不违心答允。
之后杨宏达还承诺庞田,只要庞田按照他的法子做,他会尽力让庞田免遭流放之刑。
这也是庞田为何就是不肯松口扯出杨宏达的原因。
可却没想到自己老母亲竟然逃了出来。
如今庞田心里没了负担才肯说出这件事情的实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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